卫道者徐杰:请正视毒品受害者

作者:鲁袖 发表时间:2020-05-26 来源:中国企业网 浏览:7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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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高新医院医务部主任徐杰

当前,全球毒品泛滥使其用毒品人数不断扩大,吸毒致死人数连年攀升,国际禁毒形势错综复杂。据不完全统计,2018年年底,我国现有吸毒人员240.4万名(不含戒断三年未发现复吸人数、死亡人数和离境人数),戒毒工作仍然不容乐观。而与之对应的是我国自愿戒毒医疗机构的严重不足以及数量急剧下滑。截止到2015年,全国自愿戒毒医疗机构还剩52家,具有资质的戒毒医疗机构,均面临收治病人数量不多,业务发展萎缩的现状。

据悉,2011年国务院《戒毒条例》将自愿戒毒放在首要地位,自愿戒毒相对于社区戒毒、强制隔离戒毒,享有优先选择权。对自愿接受戒毒治疗的吸毒人员,公安机关对其原吸毒行为不予处罚,这一规定实际上是从趋利避害立场引导更多的吸毒成瘾者到自愿戒毒机构进行戒毒治疗,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吸毒者戒除毒瘾,为戒毒者顺利回归社会提供权利保护。

北京高新医院医务部主任徐杰表示,作为受害者和病人的戒毒者,他们需要更多的是科学有效的医治,而不是严格的管束。自愿戒毒医治性和人本关怀性更强,更符合戒毒者对戒毒管理体制和戒毒制度诉求。但自愿戒毒措施并没有得到有效落实,更多的吸毒者是被强制隔离戒毒。

“吸毒者也是普通人,他们是走错路的人,是违法者,但同时也是毒品的受害者,是病人。他们同样需要的是同情、支持、理解、包容。”徐杰说。


吸毒者

凌晨4点,三楼8号病房的李悦不愿再装睡,开始新一天的溜达。

“睡不着的,咪达对我已经没用了。”咪达唑仑,是高新医院能提供的最强效安眠药,李悦临睡前吃了四片,仍难免被痛感灼醒。“骨头缝里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手脚放哪都不得劲。”据李悦透露,常有病友痛到抱头撞墙,头破血流。从四楼搬下来前后,李悦的内心斗争许久,四楼都是戒海洛因的患者,虽然检查严格,但仍不免有人会带“东西”进来,或是把衣服撕成条,连在一起从铁窗递下到地面处,再拉上来时,布条中就多了一包海洛因。

三楼是合成毒品区,冰毒、麻古、杜冷丁等患者戒断过程心瘾难熬,但类似四楼的现象还未曾发生过,搬到三楼,李悦是破釜沉舟。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顺利,难受的时候只能溜达,站不住了就靠着墙面一点点跌坐在地上。

日前,李悦听闻有人四楼有人带了“东西”,吸与不吸就在一念之间,看着病房里陪伴自己70多岁的老娘,李悦选择了后者。李悦41岁,与海洛因打交道已有二十几载,据他透露,自小家境殷实富足,改革开放初期,吃苦耐劳,他成为国内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之一。“90年代几千万身家,以为这辈子都花不完。”

李悦自诩“暴发户”,物质和精神的落差成为“海洛因”侵入他世界的“特洛伊木马”。如今,李悦的盼头仅剩天津两套房的拆迁款。“像一个无底洞,再多钱最终都会转变为海洛因。”在高新医院,李悦吃上了近几年的第一顿饱饭。“有时兜里有几千元,完全可以吃一顿大餐,但这种结局从没出现过。”老李说,平日饿到不行他会从门口的树下捡些烂树叶果腹,他喜欢春天,万物复苏时,他就能吃到柳芽、榆钱和槐花了。“吸这个的都明白戒不掉的,我这次打算至少戒半年。”

“一日吸毒,终生戒毒。”这是海洛因圈里心照不宣的事实。


引路者

如李悦者,不止一例。

据徐杰不完全统计,他接触过的海洛因患者三个月内的复吸率为97.5%。徐杰表示,戒毒者所需的四个条件--经济条件、身体条件、家庭条件、医疗条件,是多数海洛因戒断者所不具备的。目前的海洛因患者之中多数是改革开放孕育出的那批“成功人士”,家破人亡、老弱无依,部分已失去经济能力。在社会上,有些人自暴自弃,而徐杰在卫道之路上,从未离开。

千里马常有,徐杰的伯乐是原陆军总医院政治部主任夏传冬,高新医院的创始人,他开启了民间自愿戒毒机构的新纪元。

2013年前后,国内戒毒机构的格局悄然发生变化,社会对吸毒者的抵触情绪达到巅峰,人们“谈毒色变”,大批官方主流医院关闭戒毒科,夏传冬成为同行眼中的“异类”。

“都关了,病人们怎么办?”舆论重压之下,夏传冬成为戒毒者最后的“救命稻草”,于2013年建成高新医院。

同一时期,徐杰放弃锦衣玉食,毅然从安徽老家赴京“北漂”,随身伴行的是一张火车票、一个书包和一颗濒死的心。“夏传冬是影响我一生的好大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2015年,徐杰在夏的引领下走上重生之路。成为高新医院的戒毒科主任,背后经历的艰难徐杰表示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2017年,一场意外,徐杰的一条腿断了。“铛……铛……铛”拐杖清脆地掷地声回荡在高新医院,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富二代”徐杰,已然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了戒毒事业。“就算双腿皆断,也不会是我停滞不前的借口。”

相反,徐杰把家搬到高新医院,与患者吃住在一起,断腿反倒成了事业之路上的垫脚石。断腿期间,徐杰的“粉丝”激增,他坚韧不拔的精神成为了不少患者重拾戒毒信心的“良药”。


卫道者

据晓康回忆,徐杰主任艰难前行的背影令他热泪盈眶,一次试图上前搀扶时,徐主任对他说:“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从那时起,“只要路是对的,就不怕路远。”这句标语贴上医院三楼的入口处,这也成为晓康人生的座右铭。

对待晓康,徐杰格外用心,他们同病相怜。

订婚宴上,晓康的父亲酒后失态,将朝昔相伴四年的女友父亲打翻在地,发小们对此的回应却是“你爸肯定是为你好。”亲情、爱情、友情在同一时间在晓康的世界里消失殆尽,此后三年,冰壶成为晓康唯一的精神寄托。

“成也冰毒、败也冰毒。”冰毒作为兴奋剂的一种,陪伴晓康挺过了重度抑郁的日子,多次闪过的轻生之念在冰毒麻木下未得以实施,晓康寻到了人生的意义、活下去的理由--为求一份真情而活。

然而,冰毒让晓康丧失了部分沟通能力,正常人的世界里,他显得格格不入,即便面对着心仪的人,对方感受不到他的爱意,还认为他脑子有问题。

“存在即是合理。”徐杰表示,晓康是典型的受害者。“冰毒在带给他们的多巴胺填补了真实生活中的痛苦,这类吸毒者,往往是相信爱情的人。”

相似的人生经历,为何徐杰扛起戒毒大旗,晓康却成为受害者?原生家庭、性格差异等因素都在其中,晓康这类人被称为“付出型人格”。“执念太深,却难能求仁得仁。”这是晓康的理解。

晓康是幸运的,与徐杰的两条平行线交织在一起,在恰当的时间受洗重生。“再晚几年,晓康成为精神病患者的可能性极大。”徐杰评估道。

2019年,认为晓康脑子有问题的女人与他步入婚姻殿堂,徐杰作为一号桌的贵宾见证了婚礼全程,人间的美好,那一刻都在。


引领者

高新医院三楼最深处的VIP房间,是吗啡患者祺祺的“家”,这是他第四次长住于此。“在这里,我才能正常生活、工作。”

祺祺是一家网络陪玩公司的老板,运营陪玩公会、训练主播,在网络中,带给别人欢乐。

“谁能想到现实中的我是这个样子。”祺祺自嘲着翻起手机相册,曾经身着警服的“精神小伙”。车祸前,祺祺是名协警。脊柱粉碎性骨折,同时粉碎了祺祺的梦想,慢性疼痛和吗啡可能会终生陪伴着他。

“医源性成瘾,对祺祺来说,吗啡是毒品还是药品,很难界定。”徐杰表示,祺祺比较年轻,不可能终生靠止疼药解决他的痛苦,这势必会带给他另外的痛苦。

日前,徐杰为此与多位“阿片”领域专家会诊,提出一条新思路:“祺祺可能是脑血管痉挛、收缩,引起的偏头痛,目前打算用扩张血管的药物,作为一个尝试性的治疗。”

高新医院董事长夏传冬表示,缺医少药是国内戒毒、戒药领域存在的问题。创新、引进国外先进治疗手段是国内相关领域专家一直在做的事情。

北京大学神经科学研究所万有与伊鸣团队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在实验大鼠的脑中实现特定记忆的精准删除。论文作者之一、北京大学神经科学研究所研究员伊鸣表示,此项研究有望为慢性痛、成瘾等以“病理性记忆”为特征的疾病治疗提供新思路。

而据徐杰透露,目前高新医院正打算推出一种新疗法--“血液灌流脱毒”。

血液灌流脱毒是血液通过体外循环,引入装有固定吸附剂的容器中,以吸附原理清除血液中吗啡等毒品及具有毒性的代谢产物,达到血液净化快速脱毒的治疗方法。

徐杰称,依据传统观点,患者一旦骤然停药,即可出现“戒断症状”反应。在临床施治全过程中,吸毒者并未出现严重的“戒断症状”反应。这一结果表明,该技术和疗法在快捷清除体内外源性阿片类化合物(如海洛因、吗啡等毒品)的同时,还可以解机体自身阿片受体被抑制的状态,迅速建立和恢复健康阿片受体与其配体的结合,使其逐渐转入正常运转,达到新的平衡和稳定。

“戒毒不该只是有钱人的特权。”2019年,沈阳一对母子来到高新医院求助,离异多年,家徒四壁。为筹措住院费,母亲一天要外出打两三份工。

徐杰得知该情况后,随即决定免除住院期间全额费用三万余元。据悉,近年来,徐杰团队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与支持,拟成立“徐杰戒毒基金”,意在帮助没有经济条件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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